羅小虎 | 厌女症与希拉里的败选
2016年美国总统大选希拉里對決特朗普，最後驚人敗選。而在這場令人矚目的大選中有一个单词也非常微妙地出现，这便是厌女症：Misogyny。
在女性主义理论中，厌女症是被认为和宗族歧视、反犹主义类似的政治意识形态，而它的存在，几乎贯穿整个西方文明历史。英文中厌女症这个单词“Misogyny”十七世纪才出现，来源于古希腊语，由憎恨和女性两部分组成，在古希腊戏剧和文学中就表现出厌女症的倾向，被认为有厌女症的哲学家几乎贯穿整个西方思想史：亚里士多德、雷内·笛卡尔、托马斯·霍布斯、约翰·洛克、大卫·休谟、让·雅克·卢梭、黑格尔、亚瑟·叔本华、弗里德里希·尼采、查尔斯·达尔文、西格蒙德·弗洛伊德、奥托·魏宁格、奥斯瓦尔德 ·斯宾格勒等等。
这种厌女症与宗教迫害相结合，便发生了西方历史中最黑暗的一幕：血腥的女巫猎杀。1484年，教皇英诺森八世颁布圣谕《至诚的希冀》，坚决打击女巫。一年后，上德意志地区的宗教总裁判官克雷默写下长达几百页的手册《女巫之锤》，指导如何识别女巫铲除女巫。此后便开始了长达三百年的猎巫运动，数以万计，甚至几百万的人为此丧命。这也影响到了隔着大西洋的美国，1692年，离波士顿不远的萨勒姆镇上便发生了臭名昭著的女巫审判案，在此次审判中，先后有20多人死于这起冤案，另有200多人被逮捕或监禁。
这种对女性的贬斥和当时的清教徒文化是分不开的，它不仅仅存在于宗教生活中，也存在于世俗生活中。1966年美国历史学家芭芭拉·韦尔特（Barbara Welter）考察1820年至1860年的美国社会，认为那个时期社会衡量妇女标注为四种品质：“虔诚、贞洁、温顺、持家。”集这四种美德典范于一身的典型正是当时新英格兰地区的清教徒女子。甚至到了1954年，美国高中课本上仍然有一篇如何教导女孩成为好妻子的文章：把晚餐准备好；把自己打扮好；把屋子收拾好；把孩子安排好；把噪音降到最低；不要违背丈夫的意愿或是抱怨；要倾听丈夫说话；让整个晚上丈夫感到放松。最后，总结这七种方法的目的就是一个“要让家成为一个宁静而又秩序的地方，从而丈夫的身心在这里都能得到恢复”。
在民权运动中，从种族到性别，有一批新词出现。类似racism（种族主义），sexism，sexist等更具有政治意味的词开始出现，具有文化意味的Misogyny渐渐淡出。不过，有趣的是，在希拉里的这次竞选中，misogyny又开始频繁出现，包括一些其他带有对女性严重歧视的单词与修辞。这也有点类似2008年奥巴马的竞选以及当选引发的一些对黑人带有歧视的词汇和修辞的出现。作为一位女政治家，希拉里的一生其实都在与“sexism”做斗争，这一次她的败选，会与她的性别有关吗？
2016年11月14日，希拉里总统竞选总指挥人杰斯·麦金托什（Jess McIntosh）在接受美国有线电视新闻频道MSNBC采访时说，希拉里败选的真正原因是因为白人妇女的“内在厌女症”。麦金托什得出这个结论是在对比了一组数据之后。这组数据现在，在2004、2008、2012、2016四次总统选举中，白人妇女投票给共和党的人数分别是44%、46%、42%、43%。“希拉里和这些白人妇女选民，与2012年奥巴马选举的时候，没有什么改变，为什么会多出一个百分比的白人妇女投票给特普朗呢？”“内在厌女症是一个确确实实的存在，我们必须得面对它。” 麦金托什还对此说道，人们确实会对此（一个女总统）感到不舒服，还会为此寻找一个正当的理由，因为这个理由不太可能是我们不想看到一位妇女在这个位置上。
麦金托什将希拉里的败选归罪于百分之一的白人妇女将她们的选票由民主党转向了共和党，虽然这有些牵强，不过，她也说中此次大选中一些微妙的东西。在《大西洋月刊》十月的一篇文章《害怕女总统》中，作者Peter Beinart指出：除开性别外，希拉里无论从哪一个方面看，都是非常传统的总统候选人：有过几十年的从政经验，她的言语与修辞，都代表着民主党的主流思想。然而，美国人对她持有“强烈不喜欢strongly unfavorable”看法的百分比远远超过了自1980年以来任何一位民主党候选人，白人对她的反感更是前所未有的。根据“公共宗教研究所（Public Religion Research Institute）”的调查，52%的白人对希拉里持“强烈不喜欢”的看法，这比2012年奥巴马高了20个百分比，比2008年的奥巴马高了32个百分比，比2004年的约翰·克里高了28个百分比。
在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上，对希拉里的仇视成为这个大会最大的焦点，也是大会上最没有分歧的地方：代表们时不时就高唱一句：“lock her up！（把她关起来）”，这几乎成为共和党的一个不正式的口号，也是最能把他们团结起来的口号。此后，在共和党候选人川普的聚会上，这个口号几乎成为压倒性的口号，甚至比川普正式的竞选口号“Make America Great Again”更加鼓动人心。希拉里成为民主党候选人之后的第二天，川普说到：“非常有趣，我每次提到她时，每一个人都喊把‘把她关起来’，‘把她关起来’。他们不停地喊，你知道我怎么做的吗？我做的一直很好。不过，看完她昨晚的表演比如撒谎之后，我觉得自己不用再这么好。我要让真相大白。”这几乎标志希拉里和川普正式开始面对面进行竞争。不愿再做“好先生”的川普，终于在几个月后赢得了大选。不过，他的支持者依然狂热地喊“把她关起来”，川普也开始落入一种尴尬的境地：是不搭理支持者让他们继续恼怒呢？还是真的对希拉里展开犯罪调查？这可是在美国历史上从未有过的事情。何况，他承诺要去团结一个分裂的美国呢？
对希拉里性别的仇视在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门外更是显而易见，在那里，小摊贩们出售的各种T恤衫以及各种纪念品上，写着对希拉里性别进行攻击的各种口号，如“别像一个娘们，2016投川普（don’t be a pussy. vote for trump in 2016）”、“川普2016：最后总算有人和有种的在一起（trump 2016: finally someone with balls）”“ hillary sucks but not like monica（莫妮卡是希拉里丈夫克林顿性骚扰丑闻的女生）”以及直接称呼希拉里“婊子（bitch）”“老巫婆（witch）”的各种标语。直到现在，只要在网上随便一搜，还能看见铺天盖地的这样性别歧视的纪念品出售。
希拉里的落选有多大程度上仅仅是因为她的性别呢？虽然无法做出确切的统计，不过美国大学妇女与政治研究所负责人认为，希拉里不再担任公职和刚刚开始担任公职的时候，受公众喜爱的程度会高一些。而另一位民调人员注意到，希拉里的角色与传统女性角色一致时，是其最受公众喜爱的时候，如担任第一夫人时期、在克林顿与莫妮卡丑闻爆发坚决捍卫丈夫时期，以及作为国务卿为奥巴马服务时期；一旦她的角色与传统女性角色不相一致，她的欢迎程度就会跌落到最低，比如她领导健康保健时期，议员时期和竞选总统时期。担任女总统，无疑，在很多传统男性看来，这不是一个传统女性角色。今年春天的一项统计表明，大约有42%的美国人认为美国已经变得过于“柔弱和女性了”。一旦一位女性担任总统，这些人会做出如何反应呢？今年的美國總統大選，這個問題似乎再次要出現：美國人會接受一位女性成為總統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