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山｜遥控的未来战争：无人机是当今冲突中新的不确定因素
編者按：隨著 FPV 和海軍無人機的興起，未來戰爭的本質將會發生巨大改變，這一點無論如何強調都不為過。但這不會在一夜之間發生，我們必須認識到，當前烏克蘭的戰鬥有其自身的特點，這些特點可能不會在世界其他地區、與其他對手之間複製。變革正在到來，但主要障礙一如既往地是政治障礙。本文原文為英文 The Future of Warfare is Remote Controlled：Drones are the new wildcard in today’s conflicts. 1月8日發於Persuasion福山英文專欄。經授權，書評翻譯成中文，首發於福山中文專欄。
去年九月我在基輔時參觀了一個受傷士兵復健中心。我採訪的一名士兵講述了他乘坐的裝甲運兵車被俄羅斯無人機擊中的情景。他受了重傷，但他的同事很快就把他從車上拉了出來，因為他們知道車子會被第二次擊中。事實確實如此；他躲在灌木叢中躲過了一夜，在那裡他可以聽到更多的無人機在頭頂盤旋尋找目標。他撤離戰場，但失去了雙腿。
自從俄羅斯全面入侵烏克蘭以來，過去三年來，現代化戰場發生了多麼迅速和徹底的變化，這一點都不為過。在那場衝突初期，烏克蘭人用標槍反坦克飛彈和土耳其 TB-2 無人機，有時還使用高精度導引火砲，摧毀了大量俄羅斯裝甲車和支援車輛。如今，這些武器都消失了。地面戰雙方幾乎全部使用 FPV 無人機進行。與TB-2 或更複雜的美國同類產品（例如“捕食者”和“收割者”）相比，FPV 無人機基於小型業餘愛好者機身，由操作員駕駛，操作員可以通過護目鏡或小型電視監視器看到無人機所看到的內容。
這些無人機具有三個重要特徵。首先，與每台售價約 500 萬美元的前代產品相比，它們極其便宜。便宜意味著它們是消費品；今天，您可以花幾百美元購買一架業餘 FPV 無人機。雖然許多零件以前來自中國，但烏克蘭和俄羅斯都建立了大型的國內無人機產業。據報道，烏克蘭每月損失約 1 萬架無人機；它們更適合被視為消耗性彈藥，而不是武器平台。
第二個重要特徵是準確度。攜帶炸藥的 FPV 無人機可以駕駛攻擊裝甲車最脆弱的位置，可以飛過建築物打開的窗戶，也可以追擊單一步兵。此外，培訓無人機操作員比培訓飛行員便宜得多且耗時得多。我知道這一點是因為我在過去幾年裡自學了 FPV 無人機。
最後，戰場變得完全透明，無論白天或夜晚。無人機攜帶的感測器可以看到一切，因此可以打擊一切。
廉價無人機、精準度和透明戰場的結合對裝甲戰產生了重大影響。任何大型物體，例如坦克或裝甲運兵車，都可能被擊中，這也是俄羅斯人一直依靠步兵衝擊烏克蘭戰壕的原因之一。海上也發生著類似的事情。烏克蘭海軍儘管沒有任何主力艦艇，卻仍將俄羅斯艦隊趕出了黑海。它透過彈道飛彈（例如在戰爭初期擊沉俄羅斯旗艦莫斯科號的海王星飛彈）和遠程海上無人機（擊落了大量小型船隻）實現了這一目標。
所有這些都表明，現代戰爭开始从目前大型、昂貴的平台，这几乎是目前军事采购的特点，迅速轉向大量小型、智慧、消耗性武器。這就是為什麼伊隆馬斯克（ Elon Musk ）一直抨擊F-35戰鬥機的原因，它是美國空軍的主力之一，每架戰鬥機的價格超過1億美元。
我相信這種轉變即將到來，但其路徑比馬斯克所說的要複雜一些（最近他說的幾乎所有話都是如此）。
烏克蘭和俄羅斯如此依賴 FPV 無人機的原因之一是，這兩個國家都無法在空中佔據優勢。目前美國和北約的聯合兵種理論要求奪取空中優勢作為現代戰鬥的首要任務。首先要有系統地摧毀 FLOT（「我方部隊前線」）附近的敵方防空系統，以及摧毀空中和地面的敵方飛機。一旦取得空中優勢，友軍飛機和無人機便可自由飛越戰場，攻擊戰略、戰役和近距離空中支援目標。兩次海灣戰爭都是如此，美國主要透過空中手段摧毀了薩達姆·侯賽因的軍隊。阿富汗的情況也是如此，塔利班從未擁有空軍或嚴肅的防空武器，而美國能夠使用 A-10 或阿帕契直升機等慢速移動平台進行近距離空中支援。在早期的戰爭中，美國能夠看見並摧毀任何移動的東西。
那麼與裝備 FPV 無人機的軍隊的作戰將如何改變這種情況呢？目前，以色列與加薩哈馬斯和黎巴嫩真主黨之間針對配備無人機的敵人的戰爭是極其一邊倒的，因為以色列從一開始就佔據了空中優勢。以色列國防軍的幾乎所有破壞力都是透過空中老式精確武器（有時不是那麼精確）施加的。但看起來 FPV 無人機在成本、規模和準確性方面仍然具有一些優勢。以色列曾使用空投炸彈追擊真主黨首領納斯魯拉等其認為具有高價值的人體目標，但它也曾使用FPV 無人機殺死哈馬斯首領Yahya Sinwar，這種方式避免了在空襲中造成的附帶損害。
FPV 無人機可能在未來戰爭中發揮巨大作用，具體取決於具體場景。在與中國的戰爭中，美國將面臨更狡猾的敵人，而且可能無法在早期贏得局部空中優勢。或許更迫切的問題是供應鏈。由於烏克蘭和中東同時爆發戰爭，美國正迅速消耗其精確導引彈藥庫存。儘管自2022年以來屢屢發出警告，但北約國家並未對其國防工業基礎進行必要的投資以滿足長期戰爭的要求。
在海軍方面，美國航空母艦特遣部隊已經在中東地區的低強度戰爭中證明了自己的價值。但自冷戰結束以來，人們普遍認識到，在與同等競爭對手的戰爭中，他們將極其脆弱。隨著中國的崛起，這種考量更加真實。中國目前在其海岸線部署了大量常規中程彈道飛彈（MRBM）。一旦與中國爆發全面戰爭，美國在東太平洋的整個軍事部署將容易受到中程彈道飛彈的威脅。
海軍無人機正是在此發揮作用的。目前，現代福特級航空母艦的成本約為 130 億美元，而且這個數字還不包括其航空聯隊或特遣艦隊中的其他艦艇。一艘航空母艦上有大約6,000名船員，損失一艘航空母艦就會構成重大戰略災難。相較之下，小型、廉價的海軍無人機將能夠攻擊入侵台灣所需的運兵船和兩棲登陸艦等重要目標。
但從政治角度來看，如果我們考慮用小型、廉價、消耗性的自主無人機取代任何大型平台，我們就會陷入困境。每個大型平台，無論是航空母艦、F-35 或艾布拉姆斯坦克，都有龐大的國內支持者，包括生產它們的公司、工人和周邊的當地社區。製造商非常有策略地將供應鏈擴展到盡可能多的國會選區，以擴大其政治支持基礎。 20世紀40年代初期也發生類似的事情，當時美國海軍的主力是戰艦。從 20 世紀 30 年代中期開始，很明顯它們必須讓位給航空母艦，但直到珍珠港、中途島和珊瑚海事件說服海軍及其支持者將投資轉向快速航空母艦。
隨著 FPV 和海軍無人機的興起，未來戰爭的本質將會發生巨大改變，這一點無論如何強調都不為過。但這不會在一夜之間發生，我們必須認識到，當前烏克蘭的戰鬥有其自身的特點，這些特點可能不會在世界其他地區、與其他對手之間複製。變革正在到來，但主要障礙一如既往地是政治障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