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也许很多人和我一样,知道作为译者穆旦(查良铮)的名字源自于王小波的杂文《我的师承》。年岁见长之后,才了解了作为诗人的穆旦以及他短暂却颠沛流离的一生。而在疯狂的年代里,穆旦作为诗人的艺术生命遭到摧残,以翻译作为另一种创作,承载着他的文学理想。翻译拜伦、雪莱使他于艺术的尊严得以在疯狂的年代里,用另一种方式延续。而如果走进穆旦在50年代回国后的经历,文学是穆旦这一代知识分子的避难所。在琐碎且疯狂的日常生活里,除了长久麻木的日记,还有漫长的沉默。而在翻译与友人的通信中,我们才会发现穆旦那些被窒息的热情和被苦难所磨炼的精神高度。
本文来自易彬著《幻想底尽头:穆旦传》,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其因在我,心中沉重”
穆旦共有孩子四人,二子二女。长子查英传 1953 年 12 月生, 次子查明传 1955 年 7 月生,长女查瑗 1957 年 1 月生,次女查平 1960 年 8 月生。生逢乱世,如何教育子女、引导子女成长无疑是穆旦的一个心结。
前文曾提到,穆旦被打成“历史反革命分子”之时,子女尚年幼,穆旦夫妇小心翼翼地保守着秘密,直到“文化大革命”爆 发,在铺天盖地的大字报和批斗风潮之中,子女方才知晓。而随着子女年龄的增长,现实的问题也就变得越来越严峻。
1969 年,长子查英传初中毕业。由于是“黑五类”子女,他 没有资格去生产建设兵团。所谓“黑五类”,即地主、富农、反革命分子、坏分子、右派分子。以当时盛行的血统论观念来看,“黑五类”子女在入团入党、毕业分配、招工、参军、提干等方面都会受到歧视。之后,“黑五类子女”虽被改称为“可以教育好的子女”,但社会对他们的歧视并没有根本性的改变。穆旦的四个子女之中,查英传受此影响最大。
按照 1968 年 12 月 22 日《人民日报》所传达的毛泽东的指示:“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很有必要”,各地随即掀起了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热潮。据称,“文化大革命”期间, 上山下乡的知青达到了 1600 多万,查英传后来成了其中的一员。时间当在 1970 年 9 月,去内蒙古五原县景阳公社插队落户。穆旦当月 23 日日记有记载:“小英明日赴内蒙插队,今送行李。”
穆旦对于查英传前途的揪心在妻子和儿女的回忆之中多有体现。1964 年的时候,穆旦就开始给查英传买《无线电》一类做无线电的书和杂志,又给孩子们买《十万个为什么》等书。及至查英传插队期间,穆旦又总是去邮局买《无线电》,给他保存着, 大概认为查英传动手能力强,有让他将来修理无线电的念头;还给他买中学数、理、化自学丛书,以及农、林、牧各方面的杂 志和养猪、养鸡、种水果等技术书,鼓励他“做一个有知识的 人”。1 1970 年 12 月 12 日,穆旦日记有学习会上“讲用”的讯息, 其中第三点为“小英回家问题,由劝其回变为鼓励”。
周与良的回忆称,由于劳动肯吃苦,工作积极,查英传插队 次年即被选为生产队小队长。1971 年 8 月 25 日,穆旦日记也有记 载:“接与信小英为五好社员。”1973 年初,查英传来信,“公社党委已批准了他的入党申请书,并已经报到县里待批。另外,公 社推荐他去县里参加大学招收学员的考试”。据子女回忆,接到此一喜讯,父亲“显得很高兴”,晚饭时,特意“斟了一小杯酒。这 是他遇到喜事时经常采取的庆祝方式”。
但是父亲的问题 —“黑五类”子女的身份还是影响到了儿子的前途,尽管据说他的成绩并不错。1973 年 8 月 9 日,穆旦日记有记:
“小英来信,考学未录取。”和举杯庆祝一样,这一事件 也给子女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看过来信,父亲几天都一言不发,除了上班和吃饭,他 都关上自己房门,埋头译诗,也许是想让他的笔来分担一些 痛苦。有时,他好像是在惩罚自己。他不再吃鸡蛋,要留给 小英回来吃;用了近 10 年的一条洗脸毛巾也不让换,“等小英能够回来之日再换”。
查英传回来的日子看起来遥遥无期,1973 年 10 月 15 日,穆旦跟杨苡谈到:“最近由于大孩子(在内蒙五原)未考上学校,而其因在我,心中沉重。”
1974 年春节之后,穆旦家里迎来了曾和查英传一起在内蒙古插队的知青孙志鸣,在半年的时间内,孙志鸣一直待在天津,几 乎每星期都来访,彼此多有交流 ——交流的固然多是诗歌,也不少知青方面的内容,穆旦借此知晓了不少知青的故事,也获得了儿子在内蒙古的表现以及招工回城等方面的信息。实际上,据查英传的说法——
父亲有我们公社管知识青年的干部的地址,对跟我有关系的全部的人都感兴趣,包括跟知识青年聊天,就是想了解我当时的情况。就是因为我们家有这么个知识青年,结果所有跟知识青年有关的事情,他都打听。
现存穆旦致孙志鸣信共 7 封,每一封都谈到了招工之事。 1975年8月12日,穆旦写道:“最近听到天津去内蒙招工的消息”, “关于这件事,英传已准备争取,以后看结果吧”。9 月18日所谈, 几乎全是关于招工:“我这一个月也是比一年的任何月都‘满怀心事’,凡是有子女在学或下乡的人大概都同有此感吧。”天津招工在黑龙江据说已告吹,在内蒙古又无音讯,只有“间接消息”: “说是内蒙兵团已有北京知青被招工,正在检查身体,消息是如此确实,我又不知有无在内蒙招工的可能了。查英传近日无信来, 不知他那里情况,不知你那里如何,希望来信谈谈。”10 月 9 日 的信也表示“你们将内蒙招工的情况给我讲得很详细,使我得知 你们今年能有多少出来的希望(不多)”。11 月 17 日,穆旦跟孙志鸣谈到一位五原县女知青已回天津,并到家里来过几次。又谈及查英传——
英传最近来信,正如你信上所描述他的那样,非常乐观积极,因此也减轻了我的一点沉重感。我的这个孩子大概和 我年青时一样,有一种理想主义(虽然他不搞诗);我是碰 了许多钉子,但他还没有。但我至今仍然认为,人是只能或 ①为理想而活着,或②为物质享受而活着,享受拿到手,可 能淡而无味;只有理想使生活兴致勃勃。当然如果太没有物 质水平,那也会令人丧气的。人就是经常在矛盾中求出路的,这两方面的矛盾经常不是从这面、就是从那面来压你,使人永远不太满意。英传向我提出,在天津作工人也不见得有意思,不知你怎么看?
“这个孩子大概和我年青时一样”——穆旦似乎在长子查英传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形象。1976 年 3 月 31 日,穆旦又跟孙志鸣谈到:“英传在津住了一个月,现已回蒙一个半月了。原来也在忙于天津招工事,因有一时传说颇多,但以后由于反右倾运动开展,招工事停了下来,以后也许还要进行,但不知何时了。反正 我这里也是空忙了一阵,他现在仍在工作队,干劲还是很足的。” 及至 6 月 15 日的信中,穆旦又在询问:“内蒙八月间有招工吗?”
实际上,进入 1976 年之后,穆旦对于查英传前途的揪心程度 随着一个突发事件的发生而加剧。那段时间,穆旦给查英传“四 处打听招工的消息,希望他能回到天津”,到处找熟人。1 1 月 19 日晚,在找一位熟人回家的路上,穆旦骑车到德才里(八里台附近的一个居民区)时摔伤。
骑车摔伤是晚年穆旦经历之中具有转折性意味的事件 ——一 种带有利益关系和功利目的的现实将穆旦拉低到最为俗世的层面。 若说穆旦最终被这次缺乏及时治疗的摔伤而夺去生命也绝不为过, 其中所透现的乃是一种强烈的现实之痛。
1976 年 7 月 19 日,穆旦在给老友江瑞熙的信中谈到:初中 毕业的小女儿查平得以留津,“这省却了我一些伤脑筋的思虑。现在是如何把已下乡六年的小英弄上来的问题了”。1976 年间,穆旦的日记已是相当稀疏,全年日记仅有七则,却有两则记载了招 工,分别为 10 月 21 日的日记:“小英前日来信,招工在邮电管理局”;以及 12 月 9 日的日记:“小英由津赴内蒙,到地质队报到, 结束了他六年多的农村插队。”
对于查英传的工作,穆旦又并不满意。1977 年 1 月 13 日, 穆旦写信跟妹夫、妹妹(汤仲杰、查良铃)谈到,“只是小英的工 作,使我不太满意”——何来“只是”呢?到这个时候为止,穆 旦还沉浸在出版社传来的消息 ——《唐璜》译稿可用 ——的喜悦 之中。其时,距离穆旦逝世只有月余,查英传的工作问题最终无力解决。
穆旦对于其他三个子女的教育呢?应该说,信息都比较少。 次子查明传方面,据说从小体弱,穆旦对其生活方面的照顾比较 多,比如周与良回忆,“60 年代是吃豆腐渣的年代,良铮浮肿的 厉害,配给他一斤红糖,他没有吃一口”,全留给了从小体弱的二 儿子查明传。而查明传可能是穆旦几位子女之中唯一“写过一点诗”的人。据他本人称,他那时候写了,父亲“就悄悄地拿到里屋。看了一会,就拿出来,放在桌上。看没那个苗子,不是那回事”。对此,查英传的看法有所不同:“不是苗子的问题,我父亲 知道写诗要出事,不把你往那培养。”
对长女查瑗的教育看起来更细致些,穆旦曾教她“学习英语, 第一本书是《林肯传》,并让她每天背单词”;“逐字逐句地给她讲 解英文原著”,讲授完了《林肯传》和“一本几百页的欧洲史”; 甚至为此翻译了英国人查尔斯·维维安的中篇小说、被称作“外国水浒”的《罗宾汉传奇》,全书 26 章,穆旦译了 15 章。其动机就是实用的:“掌握一门外语,至少翻译点东西,可以混口饭吃。” 日后接续穆旦未竟的翻译事业,和妻子一道将《罗宾汉传奇》一 书译完的杜运燮,称这一事件为“穆旦为爱女译书”。 “为爱女”,而不是为其他的读者,在穆旦的全部翻译之中,这样的事可能是唯一的。
再往后,因为哥哥查英传已到农村插队,初中毕业的查瑗得以留城。1974 年 11 月 3 日,为查瑗开始到天津市第十三塑料厂上班的第一天。据周与良回忆,穆旦对于查瑗非常关切:
由于家庭关系,(查瑗)被分配到天津市第十三塑料厂, 带毒车间,并且三班倒,工厂在密云路,离家很远,每逢早班,早晨 5 时离家,良铮总要起来,送她到八里台汽车站, 中班晚 11 点多才能回家,他总去汽车站等她,尤其雪花纷飞 的寒冷季节和倾盆大雨的日子,他总出去接小瑗。
妻子所提到的天津市第十三塑料厂距离南开大学约 10 公里, 所称“由于家庭关系”,指的即是身为“历史反革命分子”的穆旦给孩子们的就业及前途所造成的影响,穆旦坚持接送女儿,自然是出于父爱,也可能包含了某种内疚心理,即希望以行动来弥补自己的“过错”。
查平得以留在天津,也是“她哥哥下乡赚来的”——1976 年暑假,查平初中毕业,分到天津纺织技校。关于查平,信息多集 中在买琵琶、学琵琶上面。此事的来龙去脉,大致可见于穆旦给旧友董言声的信。1975 年 10 月,董言声来过天津,期间可能谈过子女的未来问题。1976 年 1 月 25 日,穆旦写信跟董言声谈及买琵琶的事 ——信中称之为“买琴”。看起来,上海相对开化的风气催生了买琴一事。3 月 17 日、5 月 25 日、11 月 25 日的信,也都 谈及此事。实际上,琵琶 5 月份就已买好,但一时之间找不到可靠的人带回天津。此事一直等到 1977 年初才得以解决,是借着周与良的三哥周艮良到上海开会之便带回的,其时已是 2 月 5 日之后的事了。2 月 19 日,穆旦再次和董言声谈及琵琶:18 日才从周 艮良那取回,“敲敲红木,真是清脆”,但小平去了外地,不在家, “还未试琴”。
现存穆旦致董言声信共 8 封,其中有 6 封谈到琵琶,密度很大,可见此乃穆旦晚年念兹在兹之事。不过,新的琵琶终于取回 家之际,距离穆旦逝世仅有数日,小平又并不在家——等待一年多,最终却没有机会聆听小女儿的练琴声,不能不说是一大憾 事。子女回忆称,当时大家并不乐于听查平练琴,想阻止她的练 习,“父亲从他工作的房间出来,说他喜欢听,让小平去他的房间练习。就这样,80 年代再版父亲所译诗集中的一些诗句,正是在 小平的琵琶声中修改的”。看起来,这一回忆有些微妙,若非在购买新琴之前,另有旧琴可练,则多半是对处于生命最后时刻的父亲闲时抚抚琴之类细节的想象。
从上面较为烦琐的叙述不难发现一个事实:穆旦为子女们所着想的未来,基本上都是实用的或技术性的,从后来的实际发展 看,四个子女没有一个学文 ——没有一个接续父亲的道路,他们 后来多半在“技术”的道路上走得够远的。
“少了这样一个友人,便是死了自己的一部分”
同辈友人的过早逝世也令穆旦忧伤。1972 年 11 月 27 日,穆 旦写信跟杨苡谈到了一位共同的朋友,因癌症于本年 8 月 13 日逝世的萧珊(陈蕴珍):
蕴珍是我们的好朋友,她是一个心地很好的人,她的去 世给我留下不可弥补的损失。我想这种损失,对你说说,你 是可以理解的。究竟每个人的终生好友是不多的,死一个, 便少一个,终于使自己变成一个谜,没有人能够了解你。我感到少了这样一个友人,便是死了自己一部分(拜伦语);而 且也少了许多生之乐趣,因为人活着总有许多新感觉愿意向 知己谈一谈,没有这种可谈之人,即生趣自然也减色。我今 年已经五十五岁了,头发白了,老相十足,年轻的时候,不 怕岁月之多,而今有如此一大把年岁,自己觉得奇怪,不知 还将变成什么样子。但这只是外观,内心还是那个我,似乎 还和年轻时一样,只是外界不同了。
1976 年 6 月,穆旦更是为萧珊写下了诗歌《友谊》:
你永远关闭了,不管多珍贵的记忆
曾经留在你栩栩生动的册页中,
也不管生活这支笔正在写下去,
还有多少思想和感情突然被冰冻;
永远关闭了,我再也无法跨进一步 到这冰冷的石门后漫步和休憩,
去寻觅你温煦的阳光,会心的微笑,
不管我曾多年沟通这一片田园;
呵,永远关闭了,叹息也不能打开它,
我的心灵投资的银行已经关闭,
留下贫穷的我,面对严厉的岁月,
独自回顾那已丧失的财富和自己。
在当时给杜运燮的信中,穆旦抄录了这首诗,并且明确说 道:“友谊的第二段着重想到陈蕴珍,第一段着重想到你们。所以 可以看到,前者情调是喜,后者是悲。”又称,“岁数大了,想到 的很多是‘丧失’(生命,友谊,爱情),(也有理想),这些都不 合时”。
现在看来,穆旦与萧珊的交往,似乎从一开始就是“一个 谜”。没有确切的材料能说明穆旦与萧珊是从何时开始认识、交往 的,只能很笼统地说成是在西南联大时期。关于这一时期的萧珊, 朋友们有过不少回忆文字,如杨苡的《梦萧珊》、萧荻的《忆萧 、珊》、刘北汜的《四十年间 ——关于巴金、萧珊的片断回忆》等, 尽管这些作者多半也是穆旦的朋友,但其中并没有穆旦的讯息, 主角多半是巴金以及其他一些人 ——有些人今天看来似乎已湮没 无闻,如外号“小树叶”的王树藏,当年却是萧珊的挚友 ,由此 可见,在联大时期,穆旦与萧珊和她的生活圈子,可能只是泛泛 之交。不过,结识时间很可能不会迟至1940年的叙永期间 ,在昆明时期,两人就已认识,并一起参加过活动。
再往下看,1944—1945 年间,穆旦在重庆生活期间,与巴金、萧珊夫妇“经常往来”(见相关交代文字);1948 年,穆旦一度成 为上海霞飞坊(今为淮海坊)59 号“座中常客”的情形,随着穆旦书信的披露也广为人知。1953 年穆旦夫妇推却重重阻力从美国 归来之后,受萧珊鼓励,并得到巴金大力支持而得以大量出版译著的事实,更已是佳话。之后,随着穆旦被打成历史反革命分子, 彼此分别已达 17 年之久,断绝书信往来也在 10 年之上,一直到 1971 年 12 月 30 日,穆旦才重新得知萧珊的情况。这一天,他在日记中写道:“收王春旭信(20 日写)。知宁坤、萧珊近况。”王春旭即老友杜运燮的妻子。12 月 31 日晚上,穆旦即动笔给萧珊写信。1972 年 1 月 16 日、24 日,穆旦先后接到了萧珊来信。不过, 目前仅能见到 16 日的这一封 ——全是洗尽岁月铅华之后简朴至 极的文字:
收到你的信有好几天,不是不想写信,而是无从下笔。 我们真是分别得太久了,你说有十七年,是啊,我的儿子已 经有二十一岁了。少壮能几时!生、老、病、死是自然界的 现象,对你我也不会有例外,所以你也不必抱怨时间。但是 十七年真是一个大数字,我拿起笔,不知写些什么。还是先 谈些家务吧。[……] 你妻子是否还在南大教书,我已经记不 得她叫什么了,你们现在有几个孩子,大概还没有到分配工 作的年龄吧?你说你在学农基地已经一年多了,从你信里看 来,你还是过去的你,知识分子改造是一个艰巨的历程,老友、新交,我也不知怎样认识你了。
不想仅仅半年多之后,1972 年 8 月 13 日,萧珊即因癌症逝世。事后,穆旦多次给巴金先生去信,表示询问和关切。10 月 27 日巴金回信,对穆旦去信安慰并询问萧珊安葬的地方表示感谢。
之后,穆旦在朋友们的通信之中,多次谈及那令人惆怅的 “友谊”,1972 年 11 月 27 日、1973 年 10 月 15 日,穆旦致杨苡的 信中都有这方面内容,后者还叙及 1948 年在李家的生活,并且感叹:“那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可是人呢?想起来不禁惆怅。”
与巴金也有不少通信,看起来或有佚失,现存巴金来信 5 封, 后四封为 1975 年 11 月 5 日、12 月 7 日以及 1976 年 8 月 11 日、 10 月 26 日。在与其他友人通信时,巴金也曾询问穆旦的情况,比 如 1976 年 8 月 12 日、12 月 3 日致杜运燮,10 月 8 日致杨苡。穆 旦致巴金的信存有两封,为 1976 年 8 月 15 日、11 月 28 日,所谈 除了萧珊外,多半是生活方面的话题。
1977 年 2 月 26 日穆旦逝世,最先向巴金通报讯息的是巫宁坤(据 1977 年 3 月 9 日巴金给巫宁坤的回信)。之后一段时间内, 巴金在与巫宁坤以及杜运燮、杨苡等人的信中多次谈到穆旦,除 了对他的早逝表示可惜之外,还谈到穆旦遗稿处理的事情。比如 1977 年 4 月 14 日,巴金跟杜运燮 —日后穆旦最初的作品集、 纪念文集最重要的整理者 —谈到:
良铮同志病逝,巫宁坤同志来信告诉我,我回他信时曾 说,蕴珍逝世的时候良铮写信鼓励过我,我没有机会向良铮 表示感激之情,心里十分难过。他去年来信中讲起他这几年 中重译和校改了普希金、拜伦、雪莱的许多诗作,我知道他译诗是花了不少功夫的,我也希望它们能早日出版。我还相信将来这些译稿都会出版的,但是目前究竟怎样决定,我一 时也打听不出来,不知道人文社管这一部分工作的人是谁, 我也想找徐成时去问问。你说今年暑假打算去天津,帮助与 良同志整理良铮的遗作,这是很好的事情。你说不认识出版 界的人,我建议你必要时去信问问徐成时同志 ( 他仍在新华社 ),他有朋友在人文社,我知道你过去和徐较熟。
无论是穆旦与杨苡间那种略显华丽的文字,还是巴金写给穆 旦及其他友人的那种简朴的文字,都可以看到一种忧伤的情绪在朋友间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