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不暗丨福建人走线的秘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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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三，兄弟三人去看望老家的婶婶，我叔叔过世多年，婶婶在老家一个人住，堂弟在3个月前和妻子走线去了美国，儿子没有一同去美国，在读初中。

我叔家生了一个儿子两个女儿，大女儿前几年移民巴塞罗那，小女儿夫妻俩非法集资欠了一屁股债，在外面躲了好多年不敢回家；儿子三个月前走线，现在就剩我婶婶一个人。

我们老家的风俗，老人过整岁的大寿，正月期间晚辈要去拜寿，三兄弟到婶婶家的时候，她一个人在忙家务，我说你过年还这么忙啊，就你和孙子，哪有那么多家务。她说，忙习惯了，闲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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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上世纪90年代出去读大学，见家人的次数不多，家乡的亲人大都是一两年见一次，有的两三年见一次，但儿时的记忆还在，再见总还是亲切。

和我堂弟视频连线，他正在费城租来的房子里喝二锅头，抽着双喜香烟，跟我说，这两个东西是华人里最便宜的烟酒，刚到美国，先省着花，介绍完他那跨越十个国家爬山涉水的走线历程后，他掏出一叠百元美钞，在镜头前扬了扬，这个月的积蓄，再过几个月就可以还清走线的钱。

我叔叔很早离世，我婶婶一个人把三个孩子拉扯大，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孩子养大了之后，移民的移民，跑路的跑路。我问她，现在孩子都不在身边，你习惯不。她笑了笑说，孙子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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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回家，身边不少这样的走线故事，我老家在福州一个靠海的县城，偷渡致富的故事，这几十年一直在民间流传，近两年经济萧条，走线成了不少人新的生活选择。我弟说，他一个朋友前一天还在说，打死都不去走线，第二天就找朋友了解走线的路线。

在临走前一天，我弟的朋友跪在重病的他妈面前，嚎啕大哭：妈，我这一去，不知哪年才能回来，我不能给你送终了，只能拜托我哥了。

据说在场的朋友都哭了。走线，不仅仅是肉身翻墙，还意味着跟亲人的生离死别。离别的不仅仅是亲情，还有一起长大的朋友们，此去一别，再见不知是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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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堂弟这一组共有八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但诉求基本一样，没钱赚，看不到希望。大洋彼岸的儿时朋友，通过微信跟他们灌输，来美国吧，这里赚钱比中国容易。

拿我堂弟来举例子，早些年经济形势好的时候，他跟老婆两人开一饭店，每个月收入上万元，在当地日子算过得不错。三四年前，饭店就没啥钱赚，然后亏本，他就关了饭店，去家造船厂上班，一个月上班加加班，仅能维持家庭的日常开支。

走线的故事开始于他儿时的朋友，十几年前偷渡到美国，现在一个成了理发店的老板，一个成了海鲜批发公司的老板。

这两个朋友还挺义气的，堂弟夫妻到费城之后，第一时间就找到了工作，一个在理发店，一个在海鲜批发公司。

我问堂弟，你那海鲜批发公司规模多大？他说，目前我是总经理，老板是董事长，老板妻子是副董事长。

他日常的工作是跟老板兼司机，去费城的各个中餐馆送海鲜，都是福建人，所以目前接触英语的机会不太多，普通话都用不太上，一口福州方言就能满足日常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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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线里的故事也有让人唏嘘的。堂弟说，他这一组里有个朋友，走线前谈了个女朋友，两人一起去美国，一路上各种悉心照顾女朋友，堂弟叹了口气说，刚到圣地亚哥当天晚上，他朋友就被女朋友蹬出了酒店房间，从此是路人了。

我说，这就是露水夫妻吧，不能把感情当真的。堂弟说，我跟老婆是结发夫妻，我们不会分开。我弟妹在视频里笑了下，打了个招呼，他没这胆，谁踹谁还不知道。

福建沿海一带的走线，蛇头是远程操控的，到每个地方都是靠组员自己，蛇头只负责路线和买机票。我问堂弟，你们这英文字母都认不全的，一路怎么过来的？堂弟挠了挠头，科技发达了，我们到一个地方，首先翻出百度翻译……

由于他们是走没有任何签证的路线，这一路跨越东西半球，有点像现代探险，我堂弟的口才是相当不错的，说起来绘声绘色，从哥伦比亚到墨西哥，坐船，穿越热带雨林，翻山，什么事都干过，我听他描述过程，脑袋里浮现出来的是奈飞的《大毒枭》的镜头，他们其中一个组员在翻山时摔下去，伤势不轻，到美国后还住院了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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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建人历来有远渡重洋外出讨生活的传统，而且执行力强，排除万难，说走就走，不会瞻前顾后。就我的家人和亲戚里，一个表姐全家在美国，一个表姐全家在日本，堂妹在巴塞罗那，一个表弟在意大利，堂弟在美国。

老家里像我们这样的，不算少见，我的中学同学里，现在美国加拿大的比例不低。

福建人热衷走线，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有家人或者好友已经先行一步，看在眼里的诱惑和日常交流的怂恿，大大提升了走线的决心。

走出门的福建人，大都有冒险精神，我堂弟说起复杂的走线路线图，并没有后怕，有点举重若轻的感觉，至于内心里是不是有惧怕过，就不得而知了。一路上，他最提心吊胆的是从摩洛哥到马德里那个行程，很可能整组人被西班牙政府禁止出境，那他们就麻烦了。蛇头是完全帮不了忙的，赚的是信息差的钱。堂弟说完这些时，最后加了句，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坚定目标，总是能到达目的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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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是福建人，我就没有我堂弟的勇气和决心，尤其是看了他的路线图后：先到泰国，转机巴林，再到摩洛哥，转马德里，马德里飞厄瓜多尔，然后开启了徒步雨林、坐船、翻山的旅程，经过了哥伦比亚，巴拿马，洪都拉斯，墨西哥，从加州入境。全程37天，移民局被关两天半，请律师，办理各种手续，再从圣地亚哥前往费城。

堂弟说，请律师虽然花了不少钱，但手续办完后，我们留在美国就不算非法了，开始工作后，就是纳税人了。希望能尽快申请绿卡。

那一刻，我看到了他眼里的光，对未来的期待。

我最后问了句，那儿子和老娘怎么办？

他顿了顿，眼里的光消失了，眼睛湿润了：先奋斗几年再说，过来的华人都这样。以后有条件了再把儿子接过来。

那你娘呢？

堂弟语塞，说以后再想这个问题。过年你们吃喝开心啊。然后就挂了视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