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破天 | “吹哨人”李文亮所受到的審查
編者按：2月7日，李文亮去世四周年。吹哨人的哨聲為何未能驚醒世人？本文首發議報。
2020年2月6日晚，中國社交媒體上突然傳出李文亮去世的消息。
大約晚上九點，《環球時報》旗下的《生命時報》在微博發布李文亮去世消息，《人民日報》、《環球時報》等官媒也在晚間10點陸續表示哀悼。
幾乎同時，央視網內部下達了兩條宣傳指令：
關於武漢市中心醫院李文亮醫生去世一事，要嚴格規範稿源，嚴禁使用自媒體稿件擅自報導，不得彈窗PUSH，不評論，不炒作。互動環節穩妥控制熱度，不設話題，逐步撤出熱搜，嚴管有害信息。
關於武漢市中心醫院李文亮醫生去世一事，不報導。
2月7日，武漢市中心醫院微博通報李文亮於凌晨2時58分病逝。
也在這一天，央視網內部下達了三條宣傳指令
宣傳指令1：武漢市中心醫院李文亮醫生去世一事只允許轉載央視電視報導和央視新聞客戶端內容。
宣傳指令2：早上央視新聞發的關於李文亮的熱評文章，請暫勿轉，等指令、
宣傳指令3：提示：在各類報導中不使用“吹哨的人”這個概念。
實際上，在李文亮去世之前，央視網還有一條宣傳指令便是專門針對他的。 1月27日，北京青年報發表報導《受訓誡的武漢醫生：11天后被病人傳染住進隔離病房》，在病床上的李文亮匿名接受了北京青年報的採訪，在這篇採訪中，李文亮公佈了自己的訓誡書，同時也指出了當時疫情被隱瞞的情況，這是第一篇公開談論疫情被隱瞞的報導，引起全網關注。
第二天1月28日，央視網內部下達了一條宣傳指令：
查刪《受訓誡的武漢醫生：11天后被病人傳染住進隔離病房》一文。
這是武漢封城期間，第一篇被刪除的有關李文亮的報導，但並不是最後一篇。在武漢封城期間，至少有四篇有關李文亮的報導被刪除，兩篇篇為其生前採訪，第三篇為界面新聞採訪其遺孀付雪潔。第四篇為財新記者手記，談論官方公佈的有關李文亮調查結果。
在武漢疫情101天輿情統計中，有關李文亮的宣傳指令和被刪除報導最多，至少有6條和4篇。在社交媒體上，有關李文亮文字審查力度也最大。
2月7日，武漢疫情“吹哨人”李文亮的去世，立即在中國網絡引起輿論海嘯，在其去世兩天內，網絡上出現大量紀念李文亮的文章，都被迅速刪除，至少有7篇在網絡上被中國民眾熱傳，這七篇文章作者分別是北京大學教授鄭也夫、中國著名作家李承鵬、維舟，著名媒體人廖保平等人。
在李文亮去世的那兩天，網絡上還至少流傳了8份倡議書，這些倡議書只能短暫出現在社交網絡上，旋即被刪除得乾乾淨淨：
在微博上，有網民發起了#我們要言論自由#的話題，紛紛表達要求言論自由、放開信息審查與管控、反對因言獲罪的訴求，然而此微博話題在兩天左右就被被刪除，網友們迅速開闢了另一個話題#我們要求言論自由#繼續發聲。這些話題不久便被封殺。
在社交媒體上出現大量紀念他的視頻。有人用吹哨的方式紀念這位“吹哨”預警的醫生，還有武漢市民組織了8人的車隊，打著雙閃開過武漢的街道。有的視頻裡寫著：“李醫生，謝謝你，我們都會永遠記得。”李文亮等8人在肺炎疫情初期被官方定性為“造謠者”。 CCTV報導他們“因造謠被處置”的新聞也在社媒上再次流傳。
在上海大街上，有年輕人開始舉牌呼喚言論自由。
李文亮的去世，不僅在中國大陸網絡上掀起了輿論海嘯，同時也撼動了海外華人的心，在紐約、舊金山、洛杉磯、芝加哥、墨爾本、柏林、巴黎等眾多海外大城市的華人自發組織了李文亮的悼念會，呼籲言論自由。
所有這些基本在幾天之內，在中國社交網絡上消失得乾乾淨淨。
除開宣傳指令、新聞審查和網絡審查之外，對李文亮最為著名的言論審查莫過於對他的訓誡令。
2019年12月30日下午，武漢市中心醫院醫生艾芬在科室群組發出一份檢測報告，顯示一名病人對SARS冠狀病毒等檢出高置信度陽性指標。這則訊息不久後傳到李文亮處，下午17時43分，他在同學群中發布了相關消息，這是最早向外界披露疫情的信息之一。幾天后， 2020年1月3日,李文亮轄區派出所因其“在互聯網上發布不實言論”，向李文亮提出警示和訓誡。在1月27日北京青年報發表的報導《受訓誡的武漢醫生：11天后被病人傳染住進隔離病房》中，李文亮匿名接受采訪並公佈了訓誡書。此後，說話困難的李文亮，用筆談方式實名又接受了《財新》等其他媒體採訪，成為最早說出疫情真相和疫情被隱瞞的人之一，他因此也被視為武漢疫情的吹哨人。
2020年1月31日，李文亮醫生在其微博上出示了訓誡書，這是李文亮首次公開出示訓誡書，並談到早在1月12日就出現醫護人員感染，但官方通報中還說沒有人傳人，沒有醫護人員感染。
李文亮的訓誡書籤發時間為1月3日，這是目前統計到的最早一起有關武漢疫情的文字獄，似乎起到了很好的震懾作用，此後十幾天，網絡上似乎沒有了有關武漢疫情的“謠言”，一直到1月20日，一夜之間，有關武漢疫情的謠言突然充斥網絡，一直到武漢解封，全國至少有638起有關武漢疫情的文字獄，李文亮的訓誡書僅僅只是一個開始。
李文亮，因第一個對外說出疫情、第一個實名對媒體道出疫情隱瞞情況而被中國民眾視為“吹哨人”，但也因此，他也是第一個因武漢疫情而遭遇文字獄的人。無論是生前還是生後，自始至終都遭遇著嚴厲的新聞審查和言論審查。
1月31日，他在接受財新記者採訪時說：健康的社會不能只有一種聲音。
2月7日，李文亮去世之後，中國網友評價李文亮：沒有從天而降的英雄，只有挺身而出的凡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