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不暗：《繁花》把王家卫的墨镜扯下来了

电视剧《繁花》导演监制 王家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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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假期在家刷了十集《繁花》，在微信群里跟朋友们调侃：我看王家卫买《繁花》的电影电视版权，是为了自己可以随意拍上海题材，断了其他导演拍《繁花》的念头。

一句调侃的话，竟然引发了好几个朋友的附和。有个朋友打趣说，王说繁花，即非繁花，是名繁花。

看完十集的时候，我在朋友圈发了条评论：王家卫的《繁花》腔调是有的，就是太用力了，把腔调搞成了强调。

竟然有一拨人拍手叫好，看来他们都体会到了这个香港人看着像上海人、上海人看着像香港人的王家卫，确实是能装，都有了共情，一部夸张强调到变形的上海腔调舞台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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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剧和小说是两个完全独立的作品。像是老师出了个题目，一些人名和地点，让同学们做作业。金宇澄同学交上来的是说书人的话本，带着沪语的风格，一群上海人的爱恨情仇，家长里短，一地鸡毛。王家卫同学交上来的是带着电影镜头的连续剧，夹杂着新闻联播风格的旁白，以及表情夸张姿态做作的众生相。

前六集，王家卫的黄河路，缺少许文强上海滩的浪奔浪流，倒像是带着观众一起走了一趟电视剧的入门之路。这是带着观众集体来交学费了。这几天，碰到好多朋友说，看了前面两集，都什么玩意，不看了。我劝他们，慢慢看下去，反正现实比电视剧更枯燥。

王家卫的形象，长期以来，外形是墨镜，剧情是黑洞，总之都是看不清，摸不透。不能做逻辑分析，因为在他的影视世界里，就不存在常理，你根本不知道他下一张牌是什么。

前段时间，看到王家卫的一段采访，差点没笑到断气，王家卫说，他拍《东邪西毒》是想让张爱玲和金庸谈恋爱（是作品谈），所以他用《半生缘》的剧情来拍金庸的武侠。要说天才还真是天才，主要是他已经成名了。年轻的导演跟制片人这么说，剧本会第一时间被扔到人头攒动的黄河路，供来往的人踩踏。

要说王家卫在观众这里从来都是两极分化，一部分人拿他当大师，另一部分人说他是狗屎。他生来就不是来解释世界的，而是创造新的世界，制造概念的事端。

但是在演员层面，他是各大明星竞相追逐的导演。原因非常简单，他能把男演员塑造得前所未有的文艺，把女演员打扮得超凡脱俗的美。辛芷蕾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李李的美能让她记得一辈子。这就是王家卫的魅力，对于女演员来说，这是终极的致命的吸引力。拿到戛纳终身成就奖的梁朝伟，大家能想到他最好的银幕形象，一定与王家卫有关。张曼玉，演的最好的可能是《新龙门客栈》的金镶玉，但她最好看的形象，都是跟王家卫有关，《花样年华》里的张曼玉的优雅雍容，是无法超越的。

王家卫经典电影海报

但是，这一次，拍电视剧，他可就没这么好命了。从第一集开始，就有各种烂番茄扔向他。而且，我注意到的是，这次骂他的人群里，有许多文艺青年，是无法忍受他把电视剧拍成了自我娱乐的电影镜头的集锦。有个王家卫的资深影迷说，视觉和光影是很好看，但我看电视剧是图这个吗，这只不过是一堆金包屎而已。

我猜王家卫是没有能力驾驭这种深厚的时代剧，所以用了新闻联播风格的旁白弥补时代背景的单薄，对于日常生活的刻画也缺乏经验，尤其是对需要30集连续剧情来撑起的一部大剧缺乏信心，因此通过各种倒叙插叙，镜头的切换，无处不在的光影特效，来弥补内容的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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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层面的塑造，其实都挺单薄的。胡歌扮演的阿宝，不知从哪世修来的好运，一路有贵人相助，运气比郭靖还好。从20多岁开始就能混得风生水起，乃至堂堂的外滩27号都得敬他三分。另外，胡歌永远在演自己，不管是古代公子，县委书记，还是上海滩大亨。只是这部剧，胡歌并没有突破自己，能留下的估计只是跟王家卫合作的记录。

马伊琍演足了上海女人的精明和市侩，只是这个从日本回来的玲子，为众人几句评价就把“夜东京“抛下，负气出走，这是做生意还是演戏真分不清。

唐嫣倒是出乎我意料，以前以为她是长相不出众的花瓶，《繁花》里一展身手，把一个对男人很有依赖感却能尽心帮忙的很作的年轻女人，演得活灵活现。有人说她有大话西游里紫霞仙子的气质，可能真有点。一查，果然是演过，只不过不是周星驰版的。

辛芷蕾的气质和本剧中的造型我是喜欢的，各种肖像的特写，剪辑下来可以作为纪念册了，远胜街边影楼拍摄的那种。只是她的气场像是文艺片里的，不像是厮杀于90年代残酷商场的老板娘，优雅有余杀气不足，镇不住场。

说到底，王家卫想拍一部能展现90年代上海跨入时代巨变的大剧，但他的能力只到文艺和玄虚为止，没有金刚钻，也要干瓷器活，那就特技来凑喽。

有雨果的《93年》的雄心，只收获了郑恺88只甲鱼的霸气。

《繁花》里的两个配角挺出彩的，游本昌的爷叔和董勇的范总。外滩余晖下的游本昌，被王家卫拍出了经济学家弗里德曼的肖像感，被人称为，拍出了上海滩的老教父的感觉，举手投足间显明岁月没有白活。杭州人董勇演的浙江老板，从头到尾是扭曲夸张的表情，像极了那个年代人的心态，只是过犹不及，如果能时不时的不响（原著里的常用词），更可接受些。

范志毅在剧中打酱油，远比黄觉更受好评。至少风评比中国足球高了几个档次。前天播放，昨天段子就出来了，说明是真受关注：范志毅问王家卫，流氓应该怎么演。王家卫说，你收敛点就可以了。勾起60后和70后怀旧情绪的不仅是范志毅，还有高频率的怀旧歌曲，从BEYOND，草蜢，到黑豹王菲张学友，直到昨晚的《东京爱情故事》。王家卫的文艺气质确实是出众的，一部电视剧花这么多钱砸在插曲上，像当年黄河路的暴发户，一口气点了88份霸王别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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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只有怀旧呢？可能不仅仅是。大多数追剧的人，都有着曲终人散时追忆逝水年华的心态。老子（老娘）当年也曾疯过，狂过，亢奋过，折腾过。今天不举，不代表往日缺乏雄风。下坡路好走，但大家更怀念艰难又刺激的爬坡时代。

这么多年了，王家卫的大师形象，在这部电视剧前总算是露出了原型，一如既往地保持闯荡江湖的看家本领，但也暴露了文艺皮相下不会讲故事的缺陷。想当年，多少人看到导演戴着墨镜口出玄语，都觉得他深不可测。《繁花》像照妖镜，把王家卫的墨镜都扯下来了。

最后说一句，王家卫很多经典台词是抄来的，阿飞正传里的无脚鸟是抄的，8.8秒从帝国大厦掉下，也是抄来的。